王贤根 骆有云 | 史志性写作 作家 文学——对谈《义乌军事文化略述》

金羽毛文苑  2022-06-25 10:28:58







史志性写作  作家 文学

——对谈《义乌军事文化略述》


文|王贤根  骆有云


这是一个创造性的话题


骆有云:王老师您好!有道是“文缘相亲”。您的《义乌军事文化略述》一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我有些迫不及待,怀着极大的兴致,赶到义乌党史办取回的。可以说,我是第一时间拜读这部著作的。时隔不久,在“文学三味”公众号和家乡《义乌商报》也看到这书的后记《十年一觉故乡梦》,紧接着,网易、百度、腾讯、今日头条、都市头条等新闻媒体也相继转发了新书快讯和这篇后记。一段时间里,见到不少文友时,我们自然聊起这件事,大家称赞您又为家乡的文化事业作了贡献。趁此机会,我还是有些问题要请教的,您能不能说说当初承担撰稿任务时的初衷和一些想法?



王贤根:这书的后记《十年一觉故乡梦》,被文友制作为“文学三味”公众号的一期在朋友圈转发,国内的几家知名网站及时地推送了公众号上的书讯和后记。他们给我冠以“著名军旅作家”的佳称,好像是给予一位刚刚从训练场上走来满身泥土的我扣上一顶辉煌的大盖帽。说这是我的军事文化著作,倒是名副其实的。网络的发展,将世间许多信息和文本迅捷地传送到更为广大的空间和视野,这是纸质媒体难以企及的。正由于新媒体的这种独有功能,让更多的读者和朋友看到了这则消息,也见到了这篇后记。




这好像我们老家田野上的池塘,水面虽不见得很大,可抛进去一个东西,总会荡起一些涟漪的。我小时候生活在山区,上山砍柴、背毛竹,寂寞时在山谷中吼几声,那个回响,好像比我自己的声音还要大,还要长。


这则书讯和后记传播出去的效果就是这样。有的在群中留言,有的好友直接给我电话,述说祝贺和期待之情,并索要这本书,想早些一睹为快。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红孩,在微信中说:“你这叙述一个县级地域的军事文化,是个创造性的话题,以前我还没听人说过。”他长期担任中国文化报副刊部主任,对于全国各地畅叙文化的现象,可谓见多识广。他的发现,让我也为之一震。这个“创造性”的话题,不属于我,应该属于义乌市志编辑部的同仁们,是他们选择组编一套相关“义乌文化丛书”时,确立了“义乌军事文化”这一选题,他们是这一选题的倡导者。鲁迅文学奖得主、著名作家王宗仁说我是开拓了文学创作的新领域,我既高兴又惭愧,他这话是不是“高抬”我了?


其实,我是奉命之作。这个新领域是故乡朋友赋予的,我深感其中的难处,也可以说是硬着头皮将它弄完的。但是,写戚家军和它的后裔北守长城的史实和他们生发的故事,我是主动采访、撰写的,得到了市志编辑部的允可和支持,长期以来,我与他们之间,有种默契,也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史志性的写作 选择作家  选择文学


骆有云:是的。《千古长城义乌兵》对我们触动很大,对家乡人们的震动也很大,弘扬了明时出自我们义乌的戚家军的神威,当然从戚家军身上也体现了将士们的家国情怀。您作品中颂扬的民族精神,与“刚正勇为”的义乌精神是连结在一起的。



这部著作出版后,好评如潮,我读到了李朝全、吴纪学等著名作家的评论,也读到本地知名作家张金龙、施章岳等先生的评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著名评论家李炳银在他的《乡情也像长城一样坚固和永久》的最后一段中写道:“像这样带有‘史志’成分的写实作品,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收获。”对这类题材的作品,我们还是很感兴趣的。


王贤根:这话引起了前面你的提问。正由于我们写了这部与家乡的故人和现时有着密切相关的长篇报告文学,具有“史志”的成分,引起了地方志编辑同仁的兴趣与重视,列入丛书又加印。由此,他们对于我的写作好像产生了认同感,其实,我是半吊子货色,这样写也许还说得过去。如果换个写法,如杨海英《域外长城——万历援朝抗倭义乌兵考实》那样的写法,我就不会,没那份底气。杨海英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是位学者研究型的专家,引经据典,叙述归纳,使之系统化、理论化,确实有她的独到之处。这两本书出版后不久,我俩与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责任编辑一起,在杨海英工作单位附近的一家饭店小聚。我表达了对她著作的钦佩之情。她说看你的书很有兴趣,生动,形象,喜欢,如果援朝抗倭像你们这么写,也好看。其实,这叫“殊途同归”,我们是从不同的切入点,以不同的叙述方式和表达形式,来表现戚家军——义乌兵的。


骆有云:开卷有益,阅读带来一个精彩的世界。杨海英老师的那部书,我也很喜欢,她是下了很大功夫的。听市志编辑部张金龙介绍,他陪杨老师到村里去查阅宗谱,可认真啦,一遍遍的,一丝不苟。听张金龙还说过,您去采访、查宗谱也同样很专业,一丝不苟。其实,有写作经验的人都知道:只有拥有大量的资料,在写作时才能如鱼得水,从容自如。


王贤根:查阅的东西,肯定有许多相近与类似,写出来却不一样,思考的是两个路子。承接《义乌军事文化》写作任务时,我犹豫的正是这个。这一晃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市志编辑部决定组编的一套书,称“义乌XX文化”,由浙江省社科院出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义乌军事文化”中标的是一家全国著名的军事研究机构,有几位中将少将挂帅,结果好长一段时间也不见动静。市志编辑部领导有点着急,打算更换作者,他们征询我的意见。我说,有名的研究机构,挂那么大、那么多领导的名,如果没有一两位实干的人,也许是空的。后来的事,我在后记已经写到了。我总觉得“义乌军事文化”这个命题,是个史志性的写作,但像杨海英那样引经注典求证式的叙述,不是我所能为的,我好像应该扬纪实文学之长,再以评述的语言说说我个人的浅见。


骆有云:毫不扩张地说,在《义乌军事文化略述》中,史料详实,内容丰富,串珠成串,您收集的有些资料,即使如我这样土生土长、并且始终关注本地历史的人,有的还是第一次接触,可见您是下了功夫的。另一个方面,我觉得您对文本的结构和叙述表达的方式,高屋建瓴,放得开,收得拢,学术性的味道相对还是浓的。


王贤根:你说的对。这类写作,掌握素材至关重要。准备阶段的资料收集,可以说是贪婪得像个乞丐,兼收并蓄,多多益善。也像厨师做菜,筹好了足够的米、菜和调料,才可以搭配荤素,操刀操铲上灶台。乌伤大地几千年的文明史,涉及军事文化的事件与人物,从时间长度上看,如同江河;就其范围,如同湖海。开始时我也是摸不着头脑,将书桌旁小方桌上堆得满满的这些收集来的与这题材相关的书籍、杂志、报纸和文章通读一遍,分类疏理,才渐渐地有个头绪。这个头绪,是以我写纪实文学的思路归类的,不是考证式的论述的思路归类。


那个时候,我又一次想起司马迁的《史记》。《史记》是史志,并且为后世编史开创了先河,成为我国“二十四史”的开山之作。这你清楚,《史记》中许多记事写人的篇章,是千百年来人们学习的典范。从现在眼光来看,它既是优美的散文,又是精短的纪实文学。它是可靠的史志,又是精美的文学。从这个角度去审视和学习,我们完全可以将史志性的写作,描写得形象鲜明,富有个性,情节细腻生动吸引人。既具史实的准确无误,又呈文学色彩的鲜亮,这样的作品,可读性自然会强起来,传之也会久远一些。


我是这么想的,但不见得做好了。所以,我一开始就思考着文章的主体以纪实文学的手法为主,配以适当的议论评说。在记叙的文字中有精准的灼见和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慨,是作者多年的知识涵养和思想修为,又是作品顺利成章的妙得与荣幸。


文章得失寸心知


骆有云:您这部著作,就地方史志而言,也应该是宏大叙事,结构严谨,随着章节的推进,抽丝剥茧,条理清晰,许多历史画面生动、形象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人们熟知的家乡先贤,他们的家国情怀鲜明地凸显出来,感人肺腑。特别是骆宾王、宗泽、义乌兵等有关人物和场景的叙述,形象生动,感到十分亲切,成为我们所敬仰和学习的楷模。


王贤根:你说得在理。在国家命运危急的关头,家乡先贤浓浓的家国情怀深深地感染着我,所以,第一稿的书名,我写的是《浩然家国情》。虽然想要叙述和评说的仅是一个地域的军事文化现象,收集到一起翻阅,还是觉得像浩瀚的湖海那样,汪洋浩渺。但我表述的仅仅是沧海的一部分,许多地方也只能是点到为止。所以,副标题就列为“义乌军事文化略述”。这样的设想,其实是有悖于“义乌文化丛书”系列书目的,可我觉得这样与实际情况较为吻合。2015年9月一稿写出,大约是二十五六万字吧。到2016年6月,修改为二稿,具体我也记不清了,不知是哪年,编辑部从标题到内容,提出了一些建议意见。至今我仍然认为他们的建议是认真的。但当时我有些想不通,如第七章写金台揭皇招、京城打擂,第十章“民间传说是永无休止的文化河流”,这些虽然史书中没有写实记载,但作为书话评传和义乌乡间千百年来的流传,活灵活现,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生动话题。我觉得这是一种文化现象,我写的涉及武术、军事方面的传说故事,我认为属于军事文化范畴。最后,我还是尊重编辑部的意见,删掉了。


还有删去第一章写春秋时期吴越之战中勾践兵败勾乘山卧薪尝胆的故事。因为勾践卧薪尝胆之地与绍兴那边有争议,编辑部认为没有充分的史实证据是在勾乘山。我有割爱之感,最后也只得哗啦一下——删。


骆有云:恕我直言,您的有些观点我也许不敢苟同。神话传说故事,虽然不是信史,但并非空穴来风,总有些历史的蛛丝马迹存在,如果能够适当运用、合理取舍,准确把握,也未免不可。另外,要正确认识和理解编辑的意图,存同求异,相互切磋。


不过您王老师为人处事谦和、低调,我们家乡的作家和朋友都有这个感觉。您帮助、提携了不少家乡的作家,您对文学的孜孜追寻也令我们钦佩。读这部著作,我们在感到有些地方的叙述过于简练,有点浮光掠影,一笔带过,有些地方感到不过瘾。如果适度增加一点描写和铺垫,也许效果会更好一些?


王贤根:家乡的作家和朋友是我的良师益友,我从你们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不是谦虚。从你们身上我感受到一种力量。

因为这是史志,编辑部的意见是少一些文学的描写,多一些评论性的叙述。由此,我删去了一些描述,尽量以史实说话,这自然文学的因素就淡化一点了。在每章的间隙和章后的一节,增添了评述的言语。这样,也许离编辑部的要求近了一点。很遗憾,我没能达到编辑部的要求。


有人说,文章犹如自己的孩子。孩子,总是自己的好。我对《义乌军事文化略述》却不是这么看的。我仍然觉得我没能尽到描述和评说博大精深的义乌军事文化的责任,许多内涵的深层的东西还没挖掘出来,文字也略显粗糙。已经几易其稿,缺乏沉潜打磨的心态。这些,似乎都是难以弥补的了,只好请专家学者、文朋好友、亲爱的读者指正了。


故乡,始终弥漫着深沉的爱


骆有云:您是从我们家乡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军人,经过自己刻苦努力,后来成为知名作家,尤以军旅题材见长,这是义乌家乡的骄傲。您以深厚的情感反哺家乡的文化事业,这种精神值得称道,你对文学、文字的用心,也是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


王贤根:没有家乡就没有我呀,没有父老乡亲的培育和关爱,哪会有我今天这个模样!就如这本书,如果没有当初吴潮海主任的坚定与信任,我怎么也不会承接这个课题。虽然我在现代军营中生活、工作了大半辈子,略懂军事基本常识,也浏览过数目可观的军事文化方面的书籍,但要完成一部地域性的军事文化著作,可以说困难是相当大的。


我在后记中写到:“在与市志编辑部朋友的交谈中,他们觉得我已经掌握了不少素材,恳切的话语,热烈的气氛,仿佛让我进入了这个角色。”“我佩服故乡人的谈话艺术,一顿抬举将我烧到了这个题材的砧板上,好在他们对我是一往深情。”


骆有云:怎么解读这话呢?请再谈谈您这当中的感受和体会。


王贤根:初稿写出,编辑部反馈意见后,我将一叠打印稿放入书柜。心有些茫然,好像乱了分寸。


五年后,高中时的老同学、市志编辑部副主编施章岳两次来电话,代表机构整改后的新部门,敦促我修改这部书稿。他话语轻轻的,语速也是慢慢的,可从遥远的家乡传来的声音,充满着热切的诚意。这又一次燃起我心中的火。


一份浓浓的故乡情啊!我决意后记标题为“十年一觉故乡梦”。这是我的梦,又是他们的梦。


这种难舍难分的情感,促使我放下手头的写作计划,提振精神,重新审视稿件,充实新的想法,又一笔一划地书写在方格纸上。


赵晓青编辑对我的第三稿,提出的修改意见,是中肯的,“后记”中我说:“让我的心亮了许多,由此删去两章,其他章节的叙述淡化了历史事件、人物的细节描写和文学色彩,论述虽有调整补充,仍是我的薄弱环节。”另外,我又想,还是让事实去说话吧。我这样的修改,肯定没有达到编辑的要求。某种程度上说,我是厚着脸皮交上最后一稿的。晓青编辑为这书的顺利出版,付出了极大的辛劳,我心存感激。还要感激施章岳副主编对书稿中关于太平天国这部分内容的点拨、指导,在修改中我删去其中一节,其他文字也作了相应的调整。


骆有云:您说的这些情况,让我也晓得了市志编辑部的良苦用心。在我阅读的过程中,觉得各章的大小标题都是纪实文学的特色,也耐得琢磨,尤其后记的标题,是您情感的一种倾诉,情真意切。


王贤根:说到这,我想起署名的事,我发给晓青编辑的书稿,是“王贤根编著”,我觉得我的东西是积众多学者、专家、作者的成果,他们的研究与写作一定是费了很大功夫、用了不少心血的,我该尊重他们,所以我将参考的书目和文章、资料及宗谱,详尽地列在书后,自己虽然几易其稿,只能是个“编著”罢了。待看到样书,封面上见“王贤根著”,呀,编辑部的领导和老师抬举我了。借此,向先人和众多的老师、作家朋友致以深深的敬意,是你们将我托举起来,让我张望得稍为旷远一点。这又是我的一种情感!


骆有云:谢谢王老师!又道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今天您给我谈了这么多,我为之欣然。佳作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当然,也许理解的角度不同,见仁见智,将为我们阅读这部著作提供有益的帮助。您是勤奋多产的作家,我们期待今后能拜读到您更多的佳作。


王贤根:应该的。“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在春天的季节里与你交谈,很高兴。也借这机会,祝家乡的老师、朋友们创作丰厚,如意吉祥!


  2022316


王贤根简介:王贤根,浙江义乌人,军旅作家,著有长篇报告文学《援越抗美实录》、《千古长城义乌兵》、散文集《用自己的头站起来》、《又是烟雨迷蒙时》等十余部作品。

骆有云简介:骆有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浙江金华市作协副主席、义乌市作协主席,著有散文集《风雨旅途》、《黄梅听雨》、《温馨的风》和评论集《说你不容易》等。